“我要一针捅破天”付费阅读
首页 · 2019-12-13
大屯北路的老舍茶馆,吴幽是这里的常客。他常常在这里泡上茶,跟人一聊就是一天。对聊的,是从事各种工作的人,包括投资人、创业者、电影制片人、足球教练等等。他把聊天的内容都记录下来,至今已经有100多本笔记。
这些笔记本,纪录着一个90后草根创业者的成长。电商、移动互联网、区块链、产业互联网,在一个个风口下,吴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。冰球运动员、辍学创业者、薛蛮子投资合伙人、比特币玩家、47亿元基金管理者……在时代赋予他的各种标签之下,他是一个矛盾共同体,既贪婪、冒险和激进,又专注、保守和成熟。
徐小平、沈南鹏、张磊等50后、60后、70后投资人,以各自不同的投资战术,推动了创投行业的繁荣。而90后投资人们张扬的个性、鲜明对立的风格,则让大佬们看到了新的可能性。
薛蛮子说,喜欢吴幽的折腾、不按部就班。刘东华说,初见吴幽,就像2001年见到马云。鲜明、对立的特质在他的投资中体现地淋漓尽致。他既能到处撒钱毫无斩获,也能用800万的投资创造7个亿的账面收益;既投资文娱、影视,也专注于精神病院和抗癌靶向药;既选择小而美的边缘产业,又想要一针捅破天,打造完整产业链。
在时代风口上,产业互联网的下半场,吴幽想要逆风而上。他能给创投行业带来哪些想象?用一壶茶的时间,听一下吴幽讲述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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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95%的时间都在跟与直接业务不相关的人交流。我不太去公司,也不太管我的团队。所以说,我是刻意地追求变化,刻意地保持我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,保持自我的多元和丰富。
我跟中国最牛的足球裁判交流,也跟女排队长交流,还跟瓜迪奥拉交流过。我觉得我是没有天赋的人,需要靠别人来刺激我去思考和变化。
很多人是天才,我不是。但我一旦搞明白了,就会坚持下去。
我不是那种认命的人
我不是学校里那种认命的人,而是搞着玩的那种。刚进大学,我就开始创业,还搞了一个体育协会、一个相声社团、一个读书会。不过,我读了一年半就选择了辍学。
高中时期,我一边练体育一边学文化课,复读了一年才考上大学。毕竟,跟正常的学生还是有差别的。三级跳远、中长跑、足球,我全是二级运动员。小时候,我最早练的是足球,由于足球教练的同学是教冰球的,我就去练了冰球,因为那时候青少年培训队(简称“青训”)练冰球是有钱赚的。青训是体制内的,国家花钱培养。
从小家里负担还是比较重的。由于家在农村,父母都是当老师的,拿着死工资,我妈还一直生病,经济压力很大。当时跟一位老师学相声,演出还赚过钱。就是学着玩,也不知道学了能干嘛,没想那么多。那会儿也没人去听相声,特别是在徐州,又不是在北京和天津。家里事情多,也没人管我。最后考大学时,竟是靠相声特长加了分。
我老家在徐州,矿大就是徐州最好的学校了。高考完,稀里糊涂的就报了矿大,读的矿物加工专业。但军训的第三周,我就想辍学了。
那时候,我感觉迷茫。身边同学、老师的观念和理念都很传统,都在我的预期之内。我本身就是个农村的孩子,没见过太大的世面,到了一个相对自由宽松的环境,本来是可以让我拔高一层的。后来我就搞读书会,发传单,传单上就一句话:“聚天下之贤才,成世间之伟业。”发了8000张传单,结果被校长叫去约谈。我就是觉得很迷茫、很挣扎,想要挣脱这种环境,想找一些相对不那么守旧的同学一起去交流、去实践。
一年半的时间里,服装定制、报纸、小广告、桶装水、盒饭,在大学那种环境下,能搞的感觉都搞过了。当时,我们一帮子人一起做,一共赚了70万。后来,我们五六个人直接就辍学了。
辍学对我来说是件很必然的事情。刚开始辍学家里是不知道的。四个月后,我爸才知道。他没有反对,只是跟我说,我不可能支持你辍学,但我知道你在大学里待得很痛苦。他给我写了12个字:“心比天高,脚踏实地,累了回家。”
大风刮钱的日子
按说在大学里,赚到70万已经算有钱了。但大家还是想干一些更大的事儿。在一个叫派代网的电商论坛上,我认识了很多好朋友,都是做电商的、做淘宝的、做B2C的,电商分析师、投资人等,我们的创业也从此起步。
我们的第一站是苏州,干了大半年的B2C,做休闲食品。但是,那个很快就做死了。然后就来了北京,做淘宝。2010年正赶上淘宝最好的时候,没有微信,没有现在这些商业模式,就是纯电商。
刚开始做,是从倒卖化妆品开始的,也不需要多少本金。在派代网上与人聊天时发现,化妆品这个类目的数据不错。服装类目其实已经有所爆发了,但服装是非标品,而高档化妆品则是标准品。我觉得我们没有做非标品的基因,也没有那个能力,所以就选择做了化妆品,以高档化妆品的倒货为主。
那时候,美妆类目的ROI(投资回报率)是1:7,我投1块钱能卖出7块钱的东西,6倍的红利。现在估计得7:1了。赶上好时候,选对平台,我们的增长很快。到2012年,当年的交易额达到了2.8亿。当然,我们做得还不是最快的,在那个细分领域,北京还有几个做得比我们还快。实际上,那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,就像有人在推着来干,钱真的是大风刮来的。整个团队的扩张也非常快,很快就有四五十个人了。我觉得那才真的算是人生的第一桶金。
当时从读书会出来的大概有十几个人,有的还在跟我做事情,有的人在独立创业。有做投资的、有做互联网的,算是因为我改变了他们的命运。
今年4月份,我给母校捐了1100万。也是在这间茶馆这间屋子,几位校领导都在,我给他们泡茶。领导说,110周年校庆,110万有点少,1.1亿有点多,你就捐1100万吧。我说行,没问题。后来就定了这个数字。
我从2014年就开始囤币了,2016年底开始投的区块链项目,包括ICO。当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。我最高的时候赚了1万个比特币。现在,我在新疆还有6万台矿机,大概有72%是我的,28%是朋友的。矿机本身也是一种比特币,我是比特币的坚定信仰者。
投资挖矿,很有意思。我自己的资产,除了在LP池子里的,大部分都在比特币或矿机上。矿机不能卖,坚决不卖,给多少钱都不卖。未来这个东西会难以置信。
我认为区块链其实是对生产关系的极大改变,与过去的生产力变革不一样。简单来理解,我们找不到比特币的创始人是谁,而是依靠一个机制,让几百万人去应用它、信仰它,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商业机构,或者说经济形态、组织形态。伊斯兰教的先知穆罕默德都有这个人,但中本聪是谁我们都不知道,这很难想象。往大了讲,数字货币的流动性,我觉得是所有资产中流动性最好的,并且比特币真正实现了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。它是无国界的,是一个革命性的、划时代的产物。
区块链的投资,官方说法肯定得说技术和应用,玩币的都得被“边控”了。但实际上,那个时期肯定是投币,ArcBlock、JSE、JSC等好多项目基本上都参与过。不过区块链的退出是很快的,我2018年4月份之后投的全都亏了,但之前的都赚了。2016年底,赚百倍币的好多,很正常。大家也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赚那么多。
想挣钱还是割韭菜。但官方说法,区块链要应用在实体经济。官方只能这么讲,但实际上,现在全是骗子,今年全是骗子。我不说原来的,今年新出来的团队,100%全是骗子,纯资金盘、割韭菜。我觉得区块链的技术目前还没有新的突破,能承载的东西很少。就像互联网一样,1995年的互联网能承载什么呢?比特币是数字黄金,有特殊价值。其他没有应用场景的币,没有价值,不就是泡沫吗?不就是吹泡泡吗?不就是资金盘吗?
2013年初,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遇到了薛老(薛蛮子),就跟着他去搞投资了。当时,我是陪朋友去谈项目,薛老觉得我这个小子挺能折腾,就让我做了合伙人。薛老不太喜欢很规矩的、按部就班的人。那时候,我对淘宝也没什么兴趣了。淘宝做大了,大商家越来越多,都是传统品牌。我们就感觉,未来一定是传统企业的机会,草根玩家没有机会了。事实证明,我的判断是对的。
跟着薛老,他教会我很多东西。刚开始,他就跟我说,天一样的市场,针一样的切入,要找到一针捅破天的事儿。他觉得做任何事,刚开始不要贪大,要把一个小本事练大了,这是他一贯的原则。就我来说,刚做投资是很贪婪的,真正领悟到这句话,已经到了2015年底了。
随后,我经过朋友介绍,又认识了东华老师(刘东华)。他比较看好我,跟朋友讲,见到吴幽,就像在2001年遇到马云一样。对我评价还蛮高的。当然,我觉得自己到现在也没有让他失望。在2014、2015年,东华老师给我的职业生涯做了很多指点,不管是务实的、务虚的,还是个人成长的、业务的。
我觉得薛老和东华老师是我的贵人,没有他们俩,我肯定走不到现在。薛老相当于是我的启蒙老师,东华老师相当于是我成长道路上的推手。2015年,我成立了镜湖资本。现在有5个合伙人,我是控股股东。在基金成立前期,东华老师帮助很大,我的很多LP,特别是前期的,很多都是直接或间接通过他介绍的。
最早的一批LP进来,我觉得是两个原因,一是东华老师的背书,这是主要原因。二是这些人觉得我跟别人不太一样,觉得我的脑洞比较大,跟别人的思考和思维方式不太一样。我那时候投的项目,有一个游戏公司是亮点,后来被一个A股公司收购了。这个项目投资了800万,变现时账面上是7亿多,赚了很多。这些LP都蒙了:还有这么投的?因为他们很多是传统企业的,很难想象一个小伙子,也没什么行业积淀,就稀里糊涂地投了这么个项目。
但是,也只有游戏能有这么大回报。像滴滴这种公司是烧钱的,后面的钱不烧进来,早期的就没用了。当然,现在游戏行业也很惨,文娱行业也很惨,很多企业都遇到了政策性周期、行业性周期,惨的不行。很有意思。
一位老大哥曾经提点我说:“吴幽,你记住了,为中国最会赚钱的人赚钱,这件事情特别难。如果你做好了,这辈子会飞黄腾达,这些人的钱和资源会不断向你靠近。但如果失败了,可能就没有出头之日了。”这些话我至今记忆犹新。我觉得要想收获LP的信任,首先是业绩为王,这是基础。第二,我也刻意跟他们互动,有什么事情我会积极参与,想着自己的微薄之力怎么能对他们有价值。第三,得不断给他们一些惊喜和变化,要让他们知道,每次见到我,都会有新的成长和变化。李书福说,每次见到我都能给他新的东西。这很有意思。
2015年,我瞎投了很多种项目。互联网广告、游戏、社交、移动电商、智能硬件、O2O,什么火就投什么,但几乎全死了。后来发现不对,不能别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,不能凑热闹随份子,要做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事情。
印象比较深的一个是自拍相机。现在手机拍照已经很好了,但那会最热的是卡西欧自拍神器,很多小姑娘很喜欢,卖到六七千元。我们说要干它,我们卖700、500。但后来发现白投了好多钱。其实当时那个创业者很强,但做硬件太难了,镜头这个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,以至于产品始终没出来,一直在搞研发。这让我觉得,硬件是一个很大的坑,一个地方的改动,所有人都得等,一改就是三个月,非常耗时间。我曾经跟熊明华(前腾讯联席CTO)聊过,他说腾讯也曾考虑过硬件,但发现硬件太复杂就没有做。其实像小米这样的公司是很不容易的,帮小米生态做硬件没有那么简单。
后来,我开始到处拜访各类朋友、投资人、大佬,寻找新的突破。那时候在美国见了两个人,对我影响很大。一个是耶鲁校友基金会的负责人,叫大卫·斯文森。他是高瓴资本张磊的老师,在美国投资界赫赫有名。第二个是3G资本的雷曼。3G资本收购了汉堡王、百威啤酒、亨氏食品这些公司,当时还想收购可口可乐,是一个很奇葩的基金,十几年下来没投几个公司,但每个都很大。这两位都是很聚焦的人,我要打一个,就重点打,不需要像VC/PE这样,投几十个、几百个项目。
那时,我就得出结论,基金规模一定要搞大。基金规模搞大之后,一定要搞二级市场的团队,再就是要做产业资本。我们去年组建了二级市场的团队,当然规模不大,只有4亿多人民币。产业资本是什么?3G的做法就是产业资本,是控股型投资。
从那时起,我们开始做精神病院,先后收购了十几家精神病院,国内第一,资产和营收利润分别是行业第二名的4倍和2倍。去年加起来,实现了将近20亿的营收,1.8亿的净利润。现在,我们已经尝到了产业资本的甜头。这种依托产业的公司,有品牌,有好的现金流,也有好的毛利和利润。
为什么要做精神病院?当时我们研究了很多领域,包括便利店、干洗店、眼科,甚至骨科、泌尿、传染科、心脏搭桥等。但我们发现,便利店毛利太低了,对管理的要求也太高,不适合我们做。对比了几十个小行业,最后排除法选择了精神病院这个领域。我觉得这个领域有几个东西,一是用户增长非常快,二是这个行业不会有别人来做,第三是我们有一些拿牌照等方面的优势。我喜欢有一定门槛的事情,做得稍微重一点,因为重了纯资本就不会进来了。滴滴这种靠资本砸出来的,就不是我的菜。
很有意思。我们目前的人民币基金规模就是靠这个领域做起来的。正因为我们在这个细分领域做到第一,才能获得LP的信任,把基金规模做大。精神病院目前我们还在对医院进行整合,包括上下游的药、治疗方式、后续康复等,实际就是要在一个产业里扎透了。如果爱情深,要数月亮,不要数星星。
说到投资逻辑,我有三句话。第一句话,我们要以产业龙头为核心用户,依托产业合伙人推动产业全球生态化,以达到一级市场整合布局,到二级市场市值管理联动的可控产业集群,最终实现技术驱动的失控涌现模式的生态圈。本质就是产业资本,我们要控产业、管产业,要完善产业链的上下游。这谁牛*?益海嘉里牛*,郭孔丰牛*。从大豆豆油的期货、生产、包装、品牌终端他都做,这叫牛*。这种企业很难打败,很难去挑战它。
第二句话,我们要做的,是以中国为圆心,全球为半径,全球视野,中国整合。我不贪大,我选的领域都不是很大,但增长很快,比如精神病院、卵巢癌、乳腺癌等领域。所有的中心都是从边缘切入的,我们要找到那个小而强、小而美,能够切入中心的边缘。
第三句话,叫公司即行业,品牌即品类。“精神病”就是吴幽,吴幽就是“精神病”。三只松鼠就是坚果,坚果就是三只松鼠。我们要在这个领域做到第一,甚至唯一,这才有价值。在做行业研究时,我要求“定位有战略高度,落地有产业链思维,要吃透行业,彪悍凶猛”。
一位小黄车的天使投资人很喜欢我的投资方式。他跟我说,穷人才搞新业务,真正有实力就搞那些永恒不变的东西。比如我有个老大哥叫张晓亚,他投了蒙牛,投了现代牧业,很多跟奶牛相关的项目。这是一个现金流很好,而且有门槛、长治久安的事情。我们参与并购过一家西班牙的第二大环保公司,也是欧洲最好的垃圾发电公司,我觉得这是最有意义的一个项目。所谓的新的东西,大部分都是伪命题。比如互联网医疗,几乎95%都是伪命题。
做生意不能垄断,但做投资要做能垄断的。选好行业、选好人,在高毛利、高现金流的行业里深挖产业链的护城河,干就完了。
我老家那边有个小康牛肉酱,我们那边人吃。很小的领域,但能做到两个多亿的营收,4000万的净利润。很有意思。